第三章 星屑
我一边换鞋子一边说道：“老爸，我有点儿事情要出去一趟，你先吃饭，不用等我了。”
老爸似乎是听见了动静，拿着锅铲从厨房里探出头来不解地问道：“闺女啊，你准备干什么去？”
我闭上眼睛，阳光落在我的脸上，眼前是一大片红色。
何佩阿姨住院了！这个消息来得猝不及防。没有多想，我便急急忙忙换好衣服从家里跑了出去。
没等陈乔洛开口，我便自责地说道：“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
我从食堂给谷雨买饭回来便看见了站在病房门口正对峙着的他们，谷雨的脸色十分不好，而陈乔洛则是一脸悲伤地站在他的面前。
我坐在自己家的餐厅里，外面是一片狂风暴雨。老爸正在厨房里不停地忙来忙去。我支着下巴看向窗外，原本挺拔的香樟树被刮得东倒西歪，电视机里，本地电视台正播放着时事新闻。我听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了上次在桥洞下面看到的那一窝猫咪。
他说：“祝筠好，谢谢你。”
陈乔洛没有说话，只是一直盯着我看，好一会儿才垂下眼帘，低低地说道：“祝筠好，你能不能不要再喜欢谷雨了？”
那边的陈乔洛也注意到了我这边的动静，急忙回过头来看。见我被人困住，他一分心，肚子马上挨了别人一拳。
再见到陈乔洛是在市区大桥的下面，前些日子黎姿曾经失落地告诉我，她在这里丢了一串心爱的手链，今天我闲着没事碰巧经过这里，便想着去给她找一找。
陈乔洛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往桥洞下瞥去。
好一个随便我。
见他这样，我马上小跑过去，一下一下仔细地帮他处理伤口。等到把最后一块创可贴贴上后，我愧疚地开口说道：“陈乔洛，对不起。”
接到小黑哥的电话是在遇到陈乔洛一个星期之后的夜里，电话里他的语气略带焦急，他说：“筠好，你能够联系到阿洛吗？何佩姐刚才忽然晕倒了，现在已经被送到市中心医院，可是阿洛的电话怎么都打不通，你要是能联系上他的话让他马上来医院。”
他说：“陈乔洛，不用你假惺惺过来装样子。”
“真的？”他不确定地问道。
那边的陈乔洛像是没有察觉我只是假睡一样，看了眼手机说道：“我送你回家吧，都已经七点多了。”
面前的这个少年，我曾经以为他会是我最好的朋友，却不曾想过我们的友谊那么经不住时间的考验。
李医生的话让谷雨沉默了下来，他的脸上是大片的悲凉。
我看着他蹲下身低着头抚摸着那些小猫咪，心里忽然涌出一股暖流。
而这个时候我才发现他的手上拎着一袋食物，看上去似乎是专程买来给这些小猫咪吃的。
原来时光已经走了这么一大段。
比起他，我真的太失败了。
正当我低着头帮黎姿找手链的时候，猫的叫声让我回过神。循着声音找过去，不远处的桥洞下正蜗居着几只刚出生的猫咪。它们的妈妈似乎并不在身边，这几只小猫咪似乎是饿了，不停地叫唤。
我跟在他的身后往桥洞那边走过去。因为有了遮挡，这里面虽然冷，但是并没有被雨水侵袭。看见陈乔洛摆在那里的那袋食物，我才想起来我这么急急忙忙地跑过来，竟然什么都没有带。如果不是陈乔洛提前过来的话，恐怕我现在正待在这里干着急。
再醒过来的时候，我依旧像上次那样趴在陈乔洛的背上。天已经黑透了，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把我背出学校的。
从楼上走下去，还没出楼道口，便能闻到雨后泥土的气息。顶着雨好不容易走到了小区门口，外面的街道上基本没有车辆经过，我在那儿等了一会儿，心一横索性直接走路过去。
我也急急忙忙地跟了上去。
谷雨妈妈紧紧地闭着眼睛躺在床上，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五官跟谷雨出奇相像。我不知道谷雨的妈妈生了什么病，但是我知道这一刻他最想要的应该就是有人陪着。
见他一脸淡漠的样子，我顿时没了好气，一把甩开他拉着我的手，脸上挂起一抹嘲讽说道：“真是劳烦你陈大少爷费心了，我是死是活恐怕跟你没有关系吧。”
这两个人为什么会认识？我竟然从来没听陈乔洛说起过。
我的话音刚落，陈乔洛便匆匆忙忙地往楼上跑。我跟不上他的脚步，等我到了三楼，却见他站在门口不进去。
我自嘲似的笑了笑，开口说道：“陈乔洛，我应该没有跟你说过我家的事情吧。其实在我上小学的时候，我妈就跟我爸离婚了。离婚的理由说起来很可笑，她觉得自己被这个家庭束缚了。那时候，她不顾我也在场，直接拎着行李箱便走了。我到现在始终记得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她说她不爱我爸，她不想再跟一个不爱的人这么过一辈子。
自从知道了谷雨和陈乔洛的关系，我便更加勤快地去医院照顾谷雨妈妈。我不知道这是为了我自己，还是为了陈乔洛。
时间仿佛一瞬间停止了。
我无法想象一个年幼的孩子在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后竟然还会这么努力地生活。是的，努力生活。或许陈乔洛的逃课、不学无术，让所有的人都失望，可我知道他只是因为何佩阿姨。他不想让他这一辈子唯一能够依靠的人再辛苦下去，他的孝心足以感动所有人。
“我到现在依旧记得那天是星期五，我还很幸运地从同班同学那里赢了一张卡回来。可我开开心心地回到家时，我爸妈全都不在。我以为他们只是出去办事了，便自己跑出去找隔壁街的小孩儿们玩。往常这个时候我妈总是会出来找我，可是直到最后一个小孩儿都被他家里人喊回去吃饭时，她都没出现，我才觉得有些不对劲。孩子的心总是敏感的，当我慌慌张张赶回家的时候，正看见几个警察在我家走来走去，而我妈正坐在沙发上不停地哭。
见状，我连忙走过去帮他。
“没事的。”我站起身来看向他说道，“别担心，我真的是有点儿要紧的事情要做。”
见我这样，陈乔洛也懒得再跟我争辩，丢下一句“随便你”，便走了过来。
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谷雨，他的眼睛里就像是蓄起了一场风暴。
陈乔洛的事情是我心底还未结痂的伤疤，我无法将它暴露在别人的面前。
见状，我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一拍他的肩膀说道：“行啊，陈乔洛，竟然在这种地方藏这种东西。”
我不知道自己装睡了多长时间，直到心里那一份震惊被消化掉了，我才故作惺忪地揉着眼睛说道：“啊，我怎么睡着了。”
我的脸被微微打偏，手却怎么都挣脱不出来。
要到达桥洞必须从桥头的那条土路走下去，可是雨下得这么大，那条路早就已经满是泥泞，甚至有点儿滑坡。可这个时候的我根本顾不了那么多，从地上捡了根树枝便拄着它往下面走。
我缓缓地走到了他的身边，我知道他是怕何佩阿姨见到他这个样子难过。
我厌恶地想要甩开他的手，用脚狠狠地踢了他一下，厉声道：“放开我！”
我有些失神地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听见陈乔洛略带悲伤的声音：“祝筠好，你是不是还喜欢着谷雨？”
当我走近后，谷雨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你呢？”我直直地看向他的眼睛，问道。
“当然是真的啦，你就快点儿走吧。”我将他往前推了推，摆了摆手说道，“明天学校见，我就先回家了。”
陈乔洛又将视线转移到了病房里面，好一会儿他才对着小黑哥请求道：“我受伤的事情你不要告诉我妈，我不想让她担心。”
我兴味盎然地看着它们，直到身后传来有人走路的声音，一回过头便看见陈乔洛站在了身后。
“怎么样？”青年忽然笑了起来，说道，“刚才你打了我的兄弟们那么多下，不打回来我怎么可能放过你们。陈乔洛，我告诉你，现在你就乖乖地站在那里让他们打，打高兴了我自然就放了你们。如果你敢还手，我可不保证你女朋友这漂亮的脸上会不会出现什么难看的东西。”
看吧，我们都知道陈乔洛是这样的人，就算是在外面受了再重的伤，他都不会对何佩阿姨透露一丝一毫，只因为那是他最爱的人，这个世界上跟他相依为命的唯一的一个人。
“听不惯你就别听啊。”我不服输地看着他。
“可笑吧，她根本不懂得什么叫责任，也不懂得怎么去做一个母亲。那时候我不懂她，现在我越长越大，却更加恨她，恨她的一走了之和不负责任。可是如今听你说起你的事情，我忽然觉得我的那份恨意是那么可笑。无论如何，我都应该感激她生下我，不是吗？至少，如果没有她，我也不会拥有现在这么好的人生。”
见我这么说，他松开了我，便想要跑出去。
陈乔洛本就经常跟别人打打闹闹的，一时间对面这几个人倒也没占上风。可即便这样，我心里的担忧还是一层层加重。正当我担心他的时候，原先被我踢了一脚的那个青年不知道什么时候趁乱跑到了我的身边，一把将我拉住。
陈乔洛没有再说话，正当我快要睡着的时候，忽然一片阴影挡住了太阳。正当我准备睁眼看看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嘴唇上忽然传来了一阵冰凉的触感，紧接着陈乔洛的声音响起。
听他这么问，小黑哥连忙说道：“刚才医生已经给何佩姐做过检查了，没什么大事，只是因为最近太过于劳累了，调理调理也就好了。”
那是钱，一张又一张红色的百元大钞飞舞在这条空荡的走道上。
陈乔洛的嘴角挂上了一抹自嘲的笑，他说：“那一年我爸在工地上干活，而谷雨的爸爸是工地的监理。那个工地从开工到建好一共花了两年时间，两年间开发商都用各种借口来搪塞工人们，拖欠工资。我爸他们气不过，于是一群人去找他们理论。那些个大老爷们儿，每个都是粗人，一言不合便打了起来，却不曾想到最后竟然会闹出那么大的事故。”
见状，我连忙将自己肩上的书包拿到了面前。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老爸早上在我的包里放了一些面包和牛奶。果然，当我打开书包，便看见里面摆放着这些东西。
我在心里猜测着无数种可能，正当我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去打扰他们的时候，忽然谷雨扬起了手，紧接着原本拎在他手上的那一袋东西便砸向了陈乔洛的脸。
“那好吧，再见。”
他的话音落下，我便看见陈乔洛一愣，停在了那里不再动。他紧盯着那个青年，问道：“你想要怎么样？”
似乎是没想过我会放软姿态，陈乔洛一愣，随即不确定地开口问道：“祝筠好，你说什么？”
自从经历了上次的事情，我就明白我跟陈乔洛之间变了，我们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没心没肺地开玩笑，互相嘲笑对方的所有缺点。
正当我喝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我仿佛听见了陈乔洛的声音。
一瞬间，我追他逃的游戏便在这条拥挤的走道上上演。
“嗯，我跟她说了。”
见他提到我，我的眉头不自觉地皱到了一起。这个青年怎么看都是一副猥琐的模样。
挂了电话，我走到陈乔洛的身边问道：“你这时候出来，何佩阿姨知不知道？”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见他不再说话，我的心上如同出现了一片荒漠。看了他一眼，我没有再说话，转过身便离开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睁开了眼睛。好一会儿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跑了出去。
而这个时候他也注意到了我，跑过来在我眼前挥了挥手，调侃地说道：“怎么了，祝大小姐，这么痴痴地盯着谁看呢，可别说你忽然就爱上我了啊！”
正当我以为自己会跌得一身伤时，忽然一双手从下面接住了我，紧接着陈乔洛的脸出现在我的眼前。
陈乔洛像是没有听到我所说的话一样，径自走到不远处的废物堆那里。他将手往废物堆后面掏了掏，没一会儿便掏出了几罐啤酒。
跟陈乔洛的再次遇见不过是这时光里匆忙的一点，第二天我回到学校依旧是那个高傲得不可一世的祝筠好。
“祝筠好，你怎么会过来？”是他不解的声音。
“行啊，你有事你就先走。”青年放下拦住我们的手，一把拉过我说道，“不过这个小妞要留下来。”
接着，响起谷雨冷漠的声音。
小黑哥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
“我没事。”我看了眼陈乔洛，走到一边接着说道，“我一会儿就回去，你别着急，我保证好好回到家。”
我们并肩坐在足球场的看台上，底下是一片绿茵。我将啤酒罐的拉环打开递给他，陈乔洛沉默地接过仰头喝了一大口。我见他这样，也将手中的那一罐酒仰头喝下。
只是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在骗自己。
这些日子以来，我十分煎熬，此刻当我看到陈乔洛时，我知道其实一切都是我自己放不下而已。在最开始跟他成为朋友的时候，我不就知道了他是个坏孩子吗？所以为什么我现在要为这些事情庸人自扰？
“陈乔洛，你竟然敢骗我。”我尖叫着冲过去便想要打他，却被他快一步逃开了。
陈乔洛在一周后又回到了学校。当我在学校的走道里看到他的时候，我真的以为自己眼花了。
正当我犹豫着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放在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起来，掏出来一看，是老爸打来的。
我冲他摇了摇头，连忙挣开他的怀抱，跑到陈乔洛的身边跪下，我的声音早就已经无比沙哑，我不停地喊着：“陈乔洛，陈乔洛……”
“哈哈，收回去？”谷雨忽然冷笑了起来，他说，“陈乔洛，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感激你吗？别做梦了，别忘了这一切都是谁造成的。”
我的话还没说完便被陈乔洛打断了，他对着小黑哥急急忙忙地问道：“我妈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好好的忽然晕倒了？”
见他这么说，陈乔洛彻底放弃了抵抗，任凭那些人拳打脚踢。
陈乔洛回答完我的话，又低下头去逗小猫咪。
果不其然，我的话音刚落，他手中的台球杆便应声落地，在地板砖上发出清脆的声音。他一把抓住我的肩膀，着急地问道：“我妈怎么了？怎么好好的会忽然晕倒？”
我跟着站了起来，因为长时间蹲着的关系，我的小腿已经彻底麻掉了，一个踉跄，正当我以为自己会跌倒在地的时候，一双手紧紧地拉住了我。
小黑哥的话让我们同时松了一口气。
难道说我是一路跟踪他到这里来的？不，这样的话让我怎么说得出口。我紧咬住下唇，一句话都没有说。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从他的背上跳了下来，懊恼地说道：“我怎么又喝晕过去了啊，你也真是的，竟然不喊我。”
当我将拾起的钱交给他的时候，他只是低着头，轻轻地问道：“祝筠好，你是不是对我失望了？”
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陈乔洛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一路跟随着他来到医院，愧疚已经快要将我淹没。见陈乔洛带着一脸伤在护士站问何佩阿姨在哪里，我连忙走过去说道：“她在三楼，之前小黑哥跟我说过了。”
似乎是没想过会在这里碰到我，他也跟我一样愣在了那里。
我的心像是被蚂蚁轻轻地啃噬着，只剩下细小而绵长的疼痛，一寸寸侵蚀着我的全身。
说到最后，就连我自己都忍不住难过了起来。
我刚接起就听见了他着急的声音：“闺女啊，你到底去了哪里，怎么到现在都没回来？”
我听见他接着说道：“往后的那几天，我妈总是早出晚归，而她的眼睛在那一段时间里几乎都是红肿着的。我曾经问过几次我爸的下落，可是每当我提起，她总是会哭，后来我便再也不敢问了。我们那条老街上，消息总是传得特别快，没出一个星期我爸杀了人的消息就传遍了整条街，以前那些邻居也开始对我们家指指点点的，曾经跟我一起玩的小孩儿们也再也不肯跟我待在一起。他们说他们的爸妈告诉他们我是杀人犯的儿子，骨子里流的天生就是污秽的血液。”
担忧一瞬间便覆盖了心脏，我猛地站起身便准备出去。
而它们似乎是认识了陈乔洛，不停地用小爪子挠着他的掌心。看样子，这些日子，他不止一次来过这里。
我知道何佩阿姨是他的软肋。
我叹了口气走到他的旁边，踮起脚来用棉签蘸了药水给他清理伤口。许是药水碰到伤口带来的疼痛让他回过神，陈乔洛转过脸来看向我。我拿着棉签的手停在了半空。好一会儿他才用手拿开我的手，走到不远处的长椅上坐了下来，叹了口气说道：“过来吧，一直踮着脚你也不嫌累。”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听见他轻声对我说道：“祝筠好，好久不见。”
“是啊是啊，你没听说过最毒妇人心吗？”
陈乔洛能在哪儿呢？A市这么大，我该去哪里找他？我站在小区门口，茫然无措。
我回过头去看向陈乔洛，他的眼睛里有着我看不懂的情绪，深邃得像是一片无边的深海。我愣了下，好一会儿才心虚地说道：“怎么可能？我祝筠好从来都是拿得起、放得下，既然人家谷雨不喜欢我，我也没必要这么巴巴地非喜欢他不可啊。”
终于，当我走到西墙边时，陈乔洛的身影出现了。他正拿着球杆俯身准备开球，周围有几个混混一般的少年。
一听说我要出去，老爸马上就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我，说道：“雨下得这么大，你出去干什么？万一路上出了什么事，你不是要让我急死嘛。”
迎着他的视线，我认真地开口说道：“我说，我们和好吧。”
接下来，我几乎每天都会在放学后去医院看何佩阿姨，只是我再也没有见到过陈乔洛。偶尔何佩阿姨也会问我陈乔洛最近在忙什么，我只能告诉她陈乔洛有事情在忙。我没有告诉过她陈乔洛的一切，我跟陈乔洛一样不想让她担心。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陈乔洛忽然抬起头朝我这边看了一眼。在见到我时，他的嘴角勾起了一丝苦笑。紧接着他蹲下身开始捡掉落在地面上的那些钞票。
正当我们俩像从前一样拌着嘴往前走的时候，谷雨碰巧迎面走了过来。我心里一慌，就连脚步都乱了。
我略带嘲讽的话让陈乔洛皱了皱眉，他看向我说道：“祝筠好，你没必要说话都带着刺。”
细算下来，我跟陈乔洛已经快一个月没有联系过了。如今再见到他，他好像瘦了很多，原先精致的脸有些凹下去，整个人看上去都有点儿颓废的样子。
他的话音刚落，周围的人都哄笑起来。
我回答不了陈乔洛的话，只能陪着他沉默地喝酒。原来陈乔洛逃课去打工的原因竟是如此，原来我错怪了他这么长时间。
从门上的玻璃窗口看进去，何佩阿姨似乎已经睡着了，小黑哥坐在她床沿边的椅子上。
陈乔洛看了他一眼，脸上是被人拦住去路的不悦，他说：“我现在有急事，有什么事情以后再说。”
“呸，本小姐的酒量好得很。”我白了他一眼，说道，“你不是还要去打工吗？就别送我了，我自己可以回去的。”
似乎是没想过我会忽然出现在这里，他愣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祝筠好，你怎么会在这里？”
见我握住他的手，陈乔洛回过头来冲我虚弱地笑了笑，说道：“你别难过，我说这些并不是想让你同情我。我只是想要把这些事情告诉你，便说了。”
心像是被人拿针在扎，一下一下地疼着。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一步步离开了我的视线。心里的某一个地方像是忽然被人挖空了，有风不停地往里面吹着，只剩下一片生疼。
说到这里，陈乔洛忽然转过脸来看向我：“祝筠好，你体会过无助和绝望的感觉吗？那一天当我一个人待在空荡荡的房子里时，我真的害怕得快要死去，内心的不安和恐惧一寸寸侵蚀着我的心脏。我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又能做些什么。”
他说完这一句便没有再理会我，径自朝左边的那个路口走去。
“那是。”陈乔洛递给我一罐啤酒，直接席地而坐。
“那时候我就知道家里出事了，只是我不愿意去相信。我走过去问我妈，我爸怎么还没有回来，可是她不说话，只是一直哭。那一天警察在我们家待了很长时间，直到他们走了，我爸也没有回来。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睡过去的，再醒来的时候，我妈已经离开了家。我想要去找她，却没有头绪，只能一个人待在家里默默地等。”
除了风声和小猫咪偶尔发出的叫声，桥洞下安静得可怕。我有些不自在地看向陈乔洛，好一会儿才别扭地开口说道：“刚才真是谢谢你了。”
陈乔洛声音里的难过让我忍不住怔了一下，正当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他忽然又抬起了头，恢复了一贯的嬉皮笑脸，说道：“哈哈，笨蛋祝筠好，我逗你玩呢，看把你吓得。”
“你说什么，有种再说一次。”其中一个男人叫嚣道。
我小声地说了几句，刚挂了电话就看见谷雨的视线已经落在了我这边。似乎是没想过会在这里碰到我，他愣了下，随即朝我招了招手。
我见他一动不动，咬了咬牙跑到护士站去要了创可贴和药水。再回到陈乔洛的身边时，他依旧保持着原先的姿势。我心里一痛，走过去轻声说道：“陈乔洛，我先给你处理下伤口吧，不然之后感染了就不好了。”
这样的煎熬不知道到底持续了多长时间，直到有人严厉的声音响起，再回过神我已经被人揽在了怀里，紧接着熟悉而又温柔的声音响了起来。
见他不再理会我，往前走，我先前所有的愤怒都在这一刻爆发了。我冲过去一把拦住了他的去路，吼道：“陈乔洛，你到底还想要这么自甘堕落多久？你以为你这样做是英雄吗？我告诉你，你根本就是个懦夫。我知道你家里面的事情让你很难受，可是我呢，我又何尝不是。很多次我都告诉自己没必要再将你当成朋友了，可是我做不到。陈乔洛，我做不到啊！”
“喊你干吗，万一你发酒疯，吃亏的不还是我？”陈乔洛故作认真地看着我说道。
面对我的指责，陈乔洛的脸色渐渐地变得难看起来。他低着头没有看我，一言不发地站在我的面前。阳光洒在他的身上，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看出了几分落寞。
“祝筠好？”他皱了皱眉，忽然笑道，“真是个好名字。”
而见我这样，他们迅速愤怒了起来，冲上来便想要打我。
看着他们，我对责任有了新的认识。
从我家到中心大桥的距离不算远，只是这场雨太大了，每走一步都很难。我脚下的鞋子不停地灌进雨水，小腿肚寒冷一片。撑着的伞因为支持不住这风雨，很快便折了。我牙一咬，索性丢下伞，迎着暴雨往前走。
老爸见我这么坚定，叹了口气提议道：“要不我送你去好了。”
时间仿佛一下子变得漫长了起来，视线里只剩下陈乔洛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的样子。眼泪不停地从我的眼睛里流出来，而我的视野也早就已经变得模糊一片。
谷雨似乎也看到了我，目光在我的身上停顿了几秒后又移开了。
似乎是感觉到有人来了，小黑哥朝这边望了望，见到是我们俩时，他小心翼翼地搬开椅子走了出来。而一见到陈乔洛，他便忍不住吃了一惊，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好好的弄成这样了？”
正当我准备跟他一样坐下来的时候，他忽然拦住我，站了起来。我疑惑不解的时候，他直接将自己的校服脱了下来铺到地上，才冲着我说道：“这下可以了，可不能让我们的祝大小姐坐在这脏兮兮的地面上。”
小黑哥又进去了，陈乔洛一直站在外面看着，而我陪在他的旁边。好几次有路过的护士都想要拉他去包扎一下，却都被他拒绝了。
可是正当我准备跟着走的时候，我们忽然被一旁的人拦了下来。这个青年不过二十岁的模样，脸上挂着一丝不怀好意的笑，他看着陈乔洛说道：“陈乔洛，你不够意思啊，这么漂亮的妞也不带出来让哥几个瞧瞧。”
他说：“祝筠好，如果有一天当你知道了真相，我希望你不要讨厌我。”
他像是没有听见我说什么一样，依旧保持着原先的那个姿势。
我抬头，便看见许炫一脸担忧地看着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在经过十字路口的时候，陈乔洛转过脸来对我说道：“祝筠好，你快去学校吧。”
陈乔洛说：“自从我爸坐牢之后，好多次我都看见我妈拿钱出去。有一次我偷偷摸摸跟过去才知道她是拿钱给当初被我爸杀死的那个人的家人。这些年我妈身体不好，不能再赚很多钱，而谷雨的妈妈自从那件事之后身体状况就每况愈下。我没有办法，我知道赔偿是我们的责任，既然我妈现在已经偿还不动了，那么只好由我来承担。父债子偿，这本来就是天理。”
我嫌恶地看了他们一眼，说道：“不过是一群小混混，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我没有想过第二天会在这间病房里遇到陈乔洛。
他眼睛里的忧伤像是涨潮的海水，瞬间将我淹没，胸口处只剩下一片寂寞的风声。
“去我该去的地方。”
都是我不好，如果我能够放低点儿姿态，现在陈乔洛也不至于受这么多苦。
你站在路口一步步地回头望去，
正当我以为陈乔洛会发脾气的时候，却听他软下了声音说道：“谷雨，你不要这个样子，阿姨的身体最重要。你可以讨厌我、恨我，但是求你把这些钱收回去。”
我在医院里待了整整一夜，好几次我将买好的面包递给他，他都摇头拒绝了。我心里虽然难过，却无可奈何。
我轻蔑地看了他们一眼不说话。
我印象中的谷雨从来都是温文尔雅的，我从不曾见过这么慌张的他。心里一怔，身体已经比脑子快了一步直接下了车。
我摇了摇头，却见他站了起来往外走，我在原地愣了几秒追了上去。
这个暑假过后，好像一切都开始发生转变。我甚至觉得自从听过了陈乔洛和谷雨的那些事后，我整个人都成长了不少。陈乔洛的骄傲和谷雨的愤恨，只因为他们每个人身上都背负了太多东西。
陈乔洛一脸的不正经让我迅速回过神来，我伸出手打掉了一直在我眼前晃着的他的手，没好气地说道：“陈乔洛，你得了吧，这个世界上就算是只剩下你一个男的，我也不会爱上你的，劳烦你死了这条心。”
“不用啦。”
说完这些话，谷雨没有再看陈乔洛一眼，转身走进了病房，只留下陈乔洛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那里。他的脚下是四散的百元大钞，他站在那里就像是一个没有归途的旅人。
我在医院陪着陈乔洛直到天亮，最后跟着他一块儿离开医院。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啤酒都喝了两罐，陈乔洛才缓缓地开口说道：“祝筠好，你知道吗？我小的时候很调皮，那时候我爸总是会拿着棍子追得我满街跑。而每当这个时候，我妈总是会站出来护着我。我爸很听我妈的话，于是我仗着我妈对我好，就一直挑战他的权威。”
见状，我心里一慌，大声喊道：“陈乔洛！”
内心的愧疚随着醉意袭来，我半眯着眼睛仰头靠在后面的台阶上。好一会儿，我才轻轻地开口说道：“陈乔洛，你不必太过于自责的。”
而他那天傍晚的那个吻，我只能当作是我自己做的一场不真实的梦，甚至连回忆都不敢。
我回过头去看陈乔洛，他的脸在昏暗的天色里显得模糊不清。
耳朵里传来的是上课铃响的声音，可是我们谁都没有要回去的意思。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逃课了，果然只要一碰上陈乔洛，我就会变成另一副模样。
八月的时候，我跟陈乔洛一起去餐厅打工。我知道他需要钱，那么我便陪着他。他让我不必如此，却被我嘻嘻哈哈地敷衍了过去。
我心里一惊，还没来得及反应，便看见那黑色塑料袋里的东西全飞了出来。
深秋里的启明星，
跟陈乔洛的关系因为这场暴雨再次回到了过去，我不再问他在做什么，也不再催促着他一定要去学校。我的心上就像是卸下了一块石头，就连黎姿都说我最近看上去比之前开心了不少。我知道这是因为陈乔洛，我们像往常那样偶尔约出来吃饭、聊天，让我仿佛回到了曾经。
外面依旧艳阳高照，我追上陈乔洛，一把将他拦下。这一刻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是觉得不能让他这么孤孤单单地离开。
想到这里，我马上给班长打了电话，问到了那个女生的手机号码。在电话中匆忙说明了自己的身份和意图后，在女生的不解中，我得到了那家台球场的具体|位置。
陈乔洛看了我一眼，好一会儿才轻描淡写地回道：“随便你。”
这段时间以来，我跟黎姿的关系有了质的飞跃，没有了陈乔洛，我的生活渐渐地被黎姿填满了。我们会一起结伴去逛街，她也会献宝似的给我看她收集的明星海报。
我跟陈乔洛明明一个月以前还是那么要好，可是为什么在短短的时间内，一切都发生了改变？从前我就听人说过时光的可怕，它能够轻而易举地将我们所信奉的一切推翻掉。
因为有了他的支撑，我直接从上面跳了下来，站直了身体。雨不断打在我们的身上，我看向他的眼睛，反问道：“我为什么不能过来？倒是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想我跟陈乔洛或许就是两条轨迹不同的直线，虽然曾经有过交集，但是只会在漫长的余生中离彼此越来越远。而我们，都不会再回头。
“陈乔洛，小黑哥让我来找你，他说你妈妈刚才忽然晕倒了，现在已经被送到市中心医院了。”我看向他，不带一丝情绪地开口说道。
我们都曾经这样隐藏着自己心里最不愿意面对的事情，然后告诉所有人一切都好。我在安慰何佩阿姨的同时也在安慰着我自己，告诉自己，陈乔洛还是从前的那个他。
六月底的时候，A市下了一场暴雨，整个城市似乎都要被雨水淹没。而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十二中也破例停了课。
我们没有再说话。没过一会儿手术室的门便被人从里面打开了，紧接着医生走了出来。见状，谷雨马上冲了过去问道：“李医生，我妈怎么样了？”
“没事。”他应了一声，并没有说别的。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他淡淡地说道。
正当我以为自己在劫难逃的时候，陈乔洛忽然冲到了我的前面挡住了那几个人。一瞬间，双方便打了起来。
“不会的，我不会让她知道的。”陈乔洛看着病房里面的何佩阿姨，坚定地说道。
我不知道自己走了多长时间，直到到了市中心大桥，我的身体已经全都湿透了，这么久的冒雨前行让我觉得全身乏力。
风声似乎在这一瞬间放大，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轻轻地张了张嘴，说：“好。”
我的心像是被一场无声的浪潮覆盖，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开口说道：“陈乔洛，你去考大学吧，只有考上了大学，你的人生才会有希望，你也会更有能力去弥补谷雨他们一家。”
这一场雨下得正是时候，它淋得我整个人幡然醒悟。
他话里的苍凉让我忍不住难过了起来，我伸出手去握住他的手，他的掌心一片寒冷。我张了张嘴想要说些安慰他的话，但是话到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来。我想在这一刻，他最需要的并不是那些语言上华而不实的安慰，而是一个人真实的陪伴。
自责像是汹涌而来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直到夕阳渐渐地染红了天边，陈乔洛才开口说道：“你一定很想知道我跟谷雨是什么关系吧。当年被我爸错手杀了的人就是谷雨的爸爸。”
我张了张嘴，好一会儿才脱口而出：“我请你喝酒吧。”
我被陈乔洛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心里一慌，索性装作真的睡着了，可是又有千千万万的思绪不停涌上心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小猫咪的叫声将我从思绪中唤醒，一旁的陈乔洛也站了起来。
话音刚落，我便拿了把雨伞打开门走了出去。
直到我一路跟着他走到了医院，我才发现自己做了蠢事。这不过是一个不喜欢我的人，我又何必这么恬不知耻地去担心他呢？我在心里苦笑着，可还是跟着他往医院里面走去。
心像是被人狠狠戳了一下，我咬着牙走过去一把将陈乔洛拉了起来。
我从台阶上站了起来，刚准备往下走，又听见了陈乔洛说话的声音。他说：“筠好，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是愿意变成坏人的。我知道当年我爸做错了事情，但那也只是无心之失。他的错已经造成了两个家庭支离破碎，他已经承担了自己种的苦果。可是我不恨他，我只知道他是我的爸爸，是我最爱的人。过去的那些事情我改变不了，我能够做的就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偿还我爸造的孽。”
我想，有的人是要自己一个人独自成长的。不管是我还是陈乔洛，我们在最后都要一个人往前走，一个人去面对那些预料不到的以后。
犹豫了半晌，我还是开口说道：“陈乔洛，我们不闹了，好不好？”
话音落下，一时间我们两个人都沉默了。
是啊，好久不见。
这样的一个结果是我从来不曾预想过的，心里的震惊一瞬间便将我淹没。
我冲陈乔洛笑了笑，拿过啤酒一饮而尽。
谷雨几乎是奔跑着到了五楼。好不容易等他在一个房间门口停下，我才看清楚了那是手术室。他焦急地在那里不停地走动，我在心里猜测着那里面是谁。能够让谷雨这么着急的，一定是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人。
“小心点儿。”他说道。
完了。
一瞬间我便明白了一切，原来他跟我一样放心不下这些小猫咪。这一刻，我内心原本筑起的围墙好像顷刻便倒塌了。我想或许陈乔洛还是没有变，这样有爱心的他，又怎么会变成我不认识的样子呢。
我没有想过会在回家的路上遇见谷雨。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跟陈乔洛分别后，我便坐上了回家的公交车，路过塔山中路时，碰巧看见他匆匆忙忙地在街上行走。
我的心底忽然涌出一阵难过，鼻子一酸几乎快要忍不住哭出来。我迅速低下头不让陈乔洛看见我这个样子，直到不那么难过才抬起头来带着刺地回道：“真是难为陈大少爷你还记得我，我还以为这么长时间不见，你都已经忘了我是哪根葱了。”
我身边的那个青年见陈乔洛看了过来，挟持着我冲着他说道：“你再凶，信不信我马上让你女朋友好看。”
我的肩膀被他捏得生疼，可我毫不在意。我直直地看向他的眼睛，说道：“我不知道。”
我是个没骨气的人，至少在面对谷雨时，我是这样的。
陈乔洛没有再说话。
忽略掉心里的不快，我开始一张桌子一张桌子地找陈乔洛的身影，偶尔会有不良少年跑过来调戏我，我都不予理会。
我没有想过谷雨会问这个问题，整个人怔在了那里，好一会儿才磕磕绊绊地开口说道：“祝筠好，我叫祝筠好。”
我像个偷窥者一样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这一切。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老爸的电话打了过来。
见我追了出来，陈乔洛停下了脚步。
“小雨，你来了啊。”那个李医生摘下医用口罩，说道，“你妈暂时没事了，不过上次我就已经跟你说过了，她这个病基本上是没有办法医治的，如果再病危的话恐怕就是华佗再世也无力回天。”
见我这样，谷雨像是明白了个大概，接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走吧。”他低低的声音响起。
陈乔洛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我的心里忽然涌上一丝暖流，我盘腿坐在校服上，拉开拉环跟陈乔洛碰了下酒罐。
“可你这样，何佩姐迟早会知道的。”小黑哥担忧地说道。
“嗯。”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伸出手去握住他的手。而他也感觉到了我的动作，回过头来冲我虚弱地笑了笑。跟着有护士推着病床从里面出来，谷雨松开了我的手，跑了过去。
“敬酒不吃吃罚酒！”
正当我焦急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脑海里忽然闪过了前几日偶尔从别人的聊天中听到的话。那不过是几个女生的闲聊，本来听听也就忘了，可是现在想起来那时候她们曾经提起过陈乔洛，其中一个女生好像还说在回家的路上见到过他，位置好像是在一家地下台球场的门口。
我小心翼翼地迈着步子，雨点不停地打在我的脸上，就像是被刀狠狠地刮过一样。好不容易当我快要到达下面的时候，忽然脚下打滑，整个人往前倾。
真是个傻瓜祝筠好。我在心里嘲笑着自己。
除了上次大概从陈乔洛的口中听到过他爸爸的事，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详细地跟我讲他们家里面的事情。他说：“我们一家虽然没有钱，但是至少过得开心。那时候我以为我真的会一辈子这么无忧无虑、快快乐乐地生活下去。可是这一切都在我十岁那一年发生了改变。
而他身后的那几个人见状，马上冲了上来喊道：“竟然敢打我们的人，你活腻了！”
见我这么回答，陈乔洛故作伤心地捂住胸口，冲着我喊道：“祝筠好，你可真狠心啊！”
不知道是不是由于陈乔洛让我失望了，这两天来我整个人都有些提不起精神。好几次黎姿问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我都只能摇头。
“祝筠好，你没事吧？”
在我错愕之际，一个巴掌便打到了我的脸上，他的脸因为愤怒已经变得扭曲了起来。
昏暗中我能够感觉到他全身散发出来的悲伤气息。我想要伸出手去抱一抱他，但最终还是控制住了自己。
似乎是没想过我会反抗，青年吃痛地松开了我的手，痛苦地蹲了下去。
我的心里瞬间闪过这两个字。
绝望和难过瞬间占据了我的心房，我不停地叫着他的名字，可是回应我的却只有嘈杂。
我一直追着他来到学校的顶楼天台，眼见他没了退路，我不由自主地开心笑了起来，说道：“陈乔洛，这可是你自己跑到这里来的。你如果乖乖过来受死，本小姐可以考虑放你一马。”
我急急忙忙地打了辆车赶到那里，还没进去便听见了里面喧哗的吵闹声。我顺着楼梯迅速跑下去，里面几乎全都是一些不良少年。似乎是没想过会有陌生女孩孤身来这里，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看向我。
天台上不断有风吹过来，我跟陈乔洛就这么坐了一下午，他藏的那些酒也都喝光了。
我将面包撕碎了摆在它们的面前，又拿出自己的杯子将杯盖扭开倒了些牛奶递过去。没一会儿，它们便凑过来吃了起来。
学校的补课持续了一个月便结束了，这期间陈乔洛像是把我的话听进去了，竟然没有逃过一次课。偶尔我会在学校里遇见谷雨，他对我的态度也比之前好了许多。
“我没有同情你。”我看向他的眼睛，回答道，“陈乔洛，同情是对待弱者的举动。在我看来，你足够坚强，坚强到让我忍不住想要赞叹。”
可我的话刚说出口便被淹没在了嘈杂里，我看见陈乔洛被人推倒在地，拳头如雨点一般落在他的身上。
只是，我希望在今天的太阳落下后，明天一切都会变得更好。